North Pole

#剧评#写一写Dr. Ford和Man in Black以及其各自相关的两条线，借此表白二位。It is a love story, bloody and creepy, but still a love story.

老国王

 

       并不喜欢这个故事，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不会是我喜欢的故事，太过晦涩和压抑，不论称之为Android的觉醒和革命亦或是人类造物的反噬，其实都不是我那杯茶，坚持看完主要是因为一季只有10集，它短而已。

       这是个好故事，值得细究，也并不烧脑，除非脑子的燃点特别低，刻意借了信息指向不明确的剪辑和叙事呈现出迷宫式的结构以映衬主题。迷宫从不同的入口最后都能走到中心，所以其实很难去区分什么主线支线，不同的角色会反应出不同的东西，最后他们会于一处，故事的尾声，迷宫的中心。

       鉴于起初最喜欢的Elsie小姐姐没能存活到最后，个人略有些偏爱Dr. Ford和Man in Black，所以于我而言这是个Love Story。

       喜欢最后的十五分钟，真的太喜欢了，喜欢到可以为之原谅前面十个小时失序感严重，代入感极差，故意为之的神神叨叨。喜欢老爷子致词时从容的腔调，Meave脱离剧本重新走下列车，Sizemore打开门面对空无一物的停尸库，Man in Black中枪后耐人寻味的笑容……夜风卷过旷野，唤醒深埋已久的火种，一夕之间星火燎原。死人不好看，杀人才好看，就是这十五分钟，将整个世界和人类未来拱手让出的老爷子就是神！

       Dolores跟William这对，也算是物种不同千万别谈恋爱的集中体现，一开始隔了物种，再后来隔了时间。故事以William认为Dolores与众不同开头，以Dolores认为老William跟其他人并无不同结尾，故意是要惹人唏嘘的。

       彼时寻遍乐园都找不到Dolores踪迹的William重新回到甜水镇，在两人初遇的地方遇到一个被重置后的Dolores，姑娘眉目如初，还是那么美，只是目光从他身上挪开，转到帮她拾起罐子的人身上……这一刻William终于认清了现实，自己对她而言并不是与众不同的，农家少女Dolores给过他的笑容和目光也曾和也将重复的骗过每一个弯腰拾起罐子的游客。

       William怎么会不去质疑自己所以为的爱情不过是虚构出的笑话，两人所经历的一切都不过是设计好的骗局。

       Man in Black无疑始终深爱着他曾经与众不同的姑娘，不是Android所扮演的农家少女Dolores，而是曾向他寻求帮助，和他一块逃亡，一块跳上火车，已经被重置带走了的Dolores。他又怎么会不知道，哪怕Dolores真正的觉醒，他的姑娘也回不来了，也没可能再爱上自己。但这三十年间，老William仍然选择代替曾经的那个姑娘反反复复不断追寻一个并不属于他的解答，迷宫的谜底。只有帮他的Dolores得到她想要，如此老William才能够从中得到一点真正的宽慰和解脱。

       William变成了Man in Black，像个真正的恶人一样杀伐果决不惜一切，因为曾经有个姑娘对她说迷宫才是唯一重要之事，他相信了，深信不疑，不是么。

       Dolores大概曾经也爱过William，正直温柔的William，待她与众不同，甘心为了她倾尽一切的William。但到底是不是爱情，Android在真正觉醒，诞生出脱离代码的意识之前是否存在爱情，Dolores爱的究竟是William对她不同于旁人的好，亦或是William其人，这个真的太难界定了。

       无论如何，都只是过往罢了。

       Ford和Arnold则是另一种悲剧，一腔热切的落空，理想主义的破灭，无所不能者力所不及的绝望。S101里Sizemore将Dr. Ford描述为“The guy’s gonna chase his demons right over the deep end.”连一个庸才都看得出来，老爷子显然毫不掩饰这一点。

       Ford始终将他的小王国视作和Arnold二人共同的梦想，年轻时本以为能一起成事，一生的挚友和同伴，半路弃他而去，并设计了一场屠杀，几乎亲手毁了整个乐园。Ford固然能够凭一己之力力挽狂澜，让乐园重新上线，却永远的失去了唯一的伙伴。S110中Arnold死前对Dolores说的话，几乎让我有一种他是在故意借由自己的死亡重创Ford的感觉，也许这正是Arnold自杀的本意，既给了自己解脱，又给了让与他意见相左的挚友难以估量的痛苦，而事情也果然遂了Arnold的心意。

       老爷子在往后的三十五年中，复刻出Arnold的鬼魂，替他完成遗愿，甚至精心设计了跟老友如出一辙的死亡，让自己也死于同一人之手，同一把枪之下……Ford对Arnold大约是那种单恋式的深情，或许也混着同对方和自己较劲的成分，究竟如何只有本人才知道，始终蒙着厚重的幕布，只在缝隙边缘处才稍稍露出细微的光。

       Dr. Ford就如同理智和疏离的化身，迷人而优雅，让人难以捉摸。任何时候老爷子都从容维持着不动声色，对人说起这么个故人也无妨，颇有些无动于衷，让人看不出他介意与否。甚至于旁人指责是他杀死Arnold，哪怕Arnold的鬼魂都这么说，老爷子也只是付之一笑，如同成人打量着叫嚷的孩童，神明俯视着无知的人类。

       到了最后才肯承认一句，Arnold的死真的让他极为痛苦，痛苦到足以把天才磨成了神。

       Arnold作为探寻Android觉醒的先驱者，同样是最初维护Hosts立场的人，在这个故事中饱受来自其他角色的推崇，而在我看来，他并不如被称道的那样高尚，甚至于有些偏执得卑鄙。Ford比他高明很多，更为清醒，更为洞悉人性和事物的本质，和Arnold沉迷式的绝望截然不同，老爷子的绝望是抽离的，过分的洞明。

       或许从始至终，Arnold都未必真正了解过Ford，不论是三十五年前乐园内的大屠杀，亦或是三十五年后其复刻，Bernard于S109的末尾冒然指示Clementine对老爷子开枪，甚至于末尾，Ford最后的致词，两人对于“有一句话”的不同阐释。Ford当年不了解的，多年以后已经对老友了如指掌，如此才能够复刻出一个与其肖似的替代品，而Bernard越是同Arnold本人相似，其举动则越是证明了一点，Arnold真的不懂Ford。

       这位痛失幼子的父亲太过沉浸于自己的痛苦之中，移情于工作，移情于自己的造物，想象和过度解读了那些并非存在于对应位置的东西。

       S104里Bernard对Elsie的告诫“I remember when I first started here. The hosts seemed very lifelike. You begin to readthings into their behaviors. The hosts don’t imagine things, you do.”这正是Arnold曾经犯过的错误。正如Ford所见，Dolores无法反抗Arnold的剧本将其杀死，恰好是那并非什么觉醒和意识最有力的证明。

       Arnold借Dolores和Teddy的手扣动扳机，跟游客对Hosts的行为，都是意愿的强加，并没有什么本质上的不同。而Hosts无法违抗程式设定，亦正好证明了Android再怎么和活人肖似，都只不过是工具而已。从未脱离剧本，仅仅依靠即兴发挥的意愿表达，的确并不能算作真正的意识。

       Arnold的死亡并没有白白浪费，但其唯一的价值也仅仅限于伤了老爷子的心，逼迫挚友对他的亡灵让步。而最终他得到了更好的，老爷子替他完成Arnold自己无能为力的遗愿。Arnold在对Hosts抱有过分同情的同时，对于自己的同类也算狠到了极致。

       我有些疑惑，对于人性洞悉若此的老爷子是否就真的这么高看自己的造物，相信其一定能成人类所不能之事。毕竟Android虽没有躯体腐化的限制，意识得以更长久的留存，但也同样存在缺乏想象力的弊端，或许它们有一日也会重蹈人类的覆辙。

       而一心想把自己的落幕作为新故事起点的老爷子已撇掉了所有顾虑，只要能遂了老友的心，隔着不可跨越的时间，属于Ford和Arnold两人的梦想终于以另一种方式得以实现，仿佛旁的一切都已经不再重要。

       It is a love story, bloody and creepy, but still a love story.

       见有人将Dr. Ford和Man in Black比喻成自杀作家和热心读者，的确极为贴切。如他们这样被自身经历桎梏到无解的人，唯有死亡才是解脱，而成全Arnold和Dolores的私愿正是他们自己的私愿，或许真的能让他们得到些许安慰，为此不惜轻贱人命，甚至于连整个王国，人类的未来，都能在谈笑间拱手让出。

       这从来都不是为了什么宏大目标的壮举，而是两个老人自私到极致的深情，举起酒杯对旧日荣光的致敬。

       我们都是老去的国王。

 

                                                                             2016年12月8日于家中